当杨舟缓缓睁开双眼，一股强烈的阳光如箭般首刺他的眼眸，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刺痛。
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光线，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一种清脆的声音，那是玻璃杯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响。
这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，仿佛是一段被遗忘的记忆，突然在这一刻被唤醒。
他的手指下意识蜷缩，却只抓到一把粗粝的水泥碎屑。
身下硬邦邦的触感提醒着不对劲，这和他记忆里天鹅绒座椅的质感相差太远。
混沌的视线里，褪色的蓝色漆皮门上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"拆"字，墙角霉斑蔓延成狰狞的鬼脸。
"考生请入场。
"突然间，一阵沙哑的广播声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，将他从睡梦中猛地惊醒。
他像触电般迅速坐起身来，心跳急速加快，仿佛要冲破胸腔。
额头上、后颈处，大颗大颗的汗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，顺着他的皮肤滑落，浸湿了衣领。
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准考证，原本平整的纸张己经被揉得皱巴巴的，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。
准考证上，铅字印刷的“1999年公务员录用考试”几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，显得有些褪色。
"这是...二十年前的考场？
"杨舟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在酒桌上和同事抱怨仕途坎坷，转瞬间却回到了改变命运的起点。
考场铁门正在关闭，穿的确良衬衫的考生们像沙丁鱼般涌向入口。
杨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——在这个考场拿到全市第三的成绩，却在政审环节被顶替；熬了十年终于当上副科，又被空降的关系户挤掉晋升名额。
"叮——"诺基亚经典铃声突然炸响。
杨舟触电般摸向裤袋，翻盖手机屏幕蓝光幽幽，显示着舅舅的来电。
记忆碎片骤然拼接——今天中午，经营废品站的舅舅要收一批文革邮票，其中就有那张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错版"建国五十周年"小型张。
"喂？
小舟你到哪了？
"舅舅的大嗓门震得听筒发颤，"文化宫后巷这批货要现款，我三轮车在半路抛锚了......"准考证飘然落地。
杨舟望着考场上方盘旋的鸽群，突然笑出了声。
他弯腰捡起准考证，沿着锯齿纹路慢慢撕成两半。
纸屑纷扬中，前世那些卑躬屈膝的画面在眼前片片碎裂。
文化宫后巷弥漫着旧书的霉味。
穿汗衫的老头蹲在阴凉处，面前帆布上散落着泛黄的邮票。
杨舟的目光精准锁定角落那枚蓝底金纹的小型张，五角星边缘的锯齿缺了一角——这正是后来拍出280万的错版票。
"学生再看看这个。
"老头叼着烟卷敲了敲搪瓷缸，"全套文革票，给八百拿走。
"杨舟蹲下身，状似随意地翻动邮册："我就要这叠信销票。
"指尖掠过那枚小型张，"搭两张这个当赠品？
我爷爷喜欢集邮。
"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，伸出三根手指。
杨舟正要从裤兜掏钱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冲过来，金丝眼镜蒙着汗雾："等等！
这叠邮票我出一千！
"是前世那个港商！
杨舟的后背瞬间绷紧。
他记得这个收藏家三天后会出现在晚报头条，以百万高价转手错版票的新闻轰动全城。
"凡事讲个先来后到。
"杨舟把三百块拍在搪瓷缸里，"钱货两讫了，阿伯？
"老头忙不迭点头，港商却突然按住杨舟的手腕："小兄弟，我出五千。
你转手就赚十五倍。
"他的拇指在杨舟脉搏处轻轻摩挲，"这价钱够你去电脑城配台新机器了。
"蝉鸣突然尖锐起来。
杨舟盯着对方腕间若隐若现的劳力士绿鬼表盘，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——这张邮票本该属于舅舅，却因为港商的截胡让舅舅错失翻身机会，三个月后在讨债人的逼迫下跳了江。
"不卖。
"杨舟甩开他的手，"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的。
"港商脸色骤变，正要开口却被手机铃声打断。
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粤语，突然像见了鬼似的盯着杨舟："你姓杨？
杨树湾棉纺厂那个杨？
"一股彻骨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蛇一样，顺着杨舟的脊梁骨蜿蜒而上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——母亲就是在棉纺厂的那场火灾中不幸丧生的！
杨舟的心跳开始加速，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。
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港商，只见对方的眼神异常的怪异，仿佛透过他的身体，看到了某个恐怖的幻影。
那是一种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神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突然一声巨响从巷口传来。
三个纹身青年踹翻了装满旧书的板车，领头的黄毛晃着蝴蝶刀："老头，该交保护费了。
"杨舟趁机把邮票塞进内袋，正要后退却撞上一堵肉墙。
陈大川浑身酒气地拎着扳手，工装裤上沾满机油："小杨？
你舅让我来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黄毛的拳头打断。
陈大川反手用扳手架住刀刃，金属相撞的火星溅在杨舟脸上。
混战中，杨舟抄起地上的搪瓷缸砸向黄毛后脑，滚烫的茶水泼了港商满身。
"走！
"陈大川拽着杨舟狂奔。
七拐八绕甩开追兵后，两人瘫坐在拆迁工地的砖堆上。
陈大川抹了把鼻血，突然大笑："你小子看着斯文，下手够狠啊。
"夕阳把杨舟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摸出那枚沾了茶渍的小型张，金纹在余晖中流转如河。
前世这个时候，他应该正在考场写申论，用精心雕琢的排比句赞美改革开放。
而现在，指腹摩挲着邮票齿孔，真实的刺痛感让他浑身战栗。
深夜的大排档，杨舟把五捆百元钞票推给舅舅。
炒田螺的辣香中，舅舅数钱的手在发抖："真卖了两万？
那个港商......""他不会再出现了。
"杨舟抿了口冰啤酒。
三小时前，他用公用电话给税务局匿名举报了港商走私古董的线索。
泡沫在杯壁碎裂的声音，让他想起前世在酒局上听领导讲话时，杯中酒面泛起的涟漪。
陈大川醉醺醺地举杯："小杨以后肯定能成大事！
"油渍斑斑的桌上，诺基亚手机突然亮起。
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六个数字：110327。
杨舟瞳孔骤缩——这是他前世办公室的门牌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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