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打在胡三太爷的神像上,发出细碎的响声。
李浩然跪在香案前,看父亲用朱砂在黄纸上画通关符,袖口露出的青色马形刺青在烛火下泛着微光。
十六岁生辰刚过,他正式接过了李家的仙堂,成为这一带最年轻的出马弟子。
“记住,仙家借人躯,是渡人亦是修己。”
父亲的手指划过神像底座的符文,“若遇着使邪术的外道,切记不可恋战——他们断人香火,便是要绝了仙家的修行路。”
话音未落,院外突然传来砸门声,混杂着酒瓶碎裂的脆响。
七个穿皮夹克的混混闯进来时,领头的刀疤脸正甩着滴着汽油的抹布。
香案上的长明灯“噗”地熄灭,李浩然听见心底传来低低的嘶鸣,那是胡三太爷的仙驾在警示。
“识相的就把地契交出来,”刀疤脸的皮鞋碾过供桌上的贡品,“镇东头的超市要扩建,你们这破庙占了三条街的风水!”
父亲的手按在他肩头,掌心的温度异常冰凉:“浩子,去西屋拿‘堂单’。”
李浩然刚转身,就看见刀疤脸掏出打火机,汽油味混着香灰在空气里炸开。
他听见父亲低喝一声“请仙”,回头时只见老人浑身发抖,额角渗出的血珠滴在胡三太爷的神像上——那是请仙上身的禁忌,不到生死关头,决不能用本命血祭仙。
“爸!”
他扑过去时,父亲己经像换了个人,瞳孔泛着金芒,抬手便是个“双马印”。
刀疤脸的打火机突然迸出蓝光,火苗在空中凝成蛇形,首奔香案而来。
李浩然感觉胸口发烫,刺青处传来被撕裂般的痛,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竟长出了寸许长的青黑色指甲——这是仙家借力过度的征兆。
混战在雪地里展开。
李浩然听见自己的吼声混着狐狸的尖啸,拳头砸在混混们身上时,竟能看见淡青色的光晕炸开。
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,有人掏出缠着红绳的铁钉,照着他的面门刺来——那是专门克制仙家的“锁仙钉”。
父亲突然扑过来,铁钉扎进他的手腕,血珠溅在雪地上,竟凝成了黑色。
“他们是冲仙堂的‘碑王’来的……”老人靠着神像滑坐在地,供桌底下的暗格己经被撬开,里面供奉的历代仙家牌位不翼而飞,“去找你老舅,带仙堂的‘西梁八柱’往西走……”后巷传来警笛声时,刀疤脸己经带着人消失在风雪里。
李浩然抱着父亲冰凉的手,看见他腕间的刺青正在褪色——仙家一旦断了香火,附过身的弟子便会被抽走三魂精魄。
雪地上散落着半张符纸,边角处印着个扭曲的“阴”字,那是外道邪修的标记。
三天后,老舅蹲在灶台前熬药,锅里飘着人参和朱砂的气味:“镇上的混混背后有人指使,那‘阴’字符是长白山阴堂的标记,专门抢地盘、断仙脉。”
他用烟袋敲了敲灶台,“你爹这口气吊着,全靠胡三太爷的残魂护着,可仙堂没了碑王,终究是守不住了。”
李浩然盯着窗台上父亲的遗像,想起出殡那天,胡三太爷的神像突然裂成两半,裂缝里掉出块刻着“避”字的木牌。
老舅说,这是仙家给的警示,让他带着仅存的仙骨坛离开家乡,越远越好。
火车驶过松花江大桥时,李浩然摸着口袋里的仙骨坛,坛口的红绳还系着父亲临终前的血结。
手机在裤兜震动,是村长发来的短信:“你走后第三天,山神庙的狐狸全被剥了皮,吊在村口槐树上……”他望向窗外飞逝的雪原,掌心的刺青突然发烫,在玻璃上投出一匹奔马的影子。
三个月后的夏夜,他站在工地的脚手架上,望着远处中山路的霓虹。
裤兜里的罗盘轻轻震动,那是老舅塞给他的“地仙引路盘”,指针正缓缓转向东南方——那里,某个阴阳先生刚用指尖血破了秽气团,留下的阳气波动,像黑夜中的火把,引着所有沾了仙缘的人,慢慢靠拢。
风掀起工装袖口,马形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。
李浩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“阴阳先生窥天命,出马弟子渡人间,看似两道,实则同归。”
可此刻,他摸着腰间藏着的仙骨坛,忽然觉得这钢筋水泥的城市,比老家的乱葬岗还要冷——因为在这里,他连给仙家上柱香的地方,都找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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