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最先漫进鼻腔。
慕羽茜在刺眼的白炽灯下睁开眼,吊瓶里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管子一滴一滴坠向手背,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。
她听见床边传来压抑的抽气声,抬眼看见同班同学小林红着眼眶凑过来:“羽茜你终于醒了!
你在山里昏迷了整整两天……”话音突然哽在喉头。
小林盯着慕羽茜露在被子外的手腕,那里本该缠着层层纱布——进山时她被树枝划开的深长伤口,此刻只剩一道淡粉色的细线,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几乎透明。
“我……我去叫医生!”
小林踉跄着撞翻了折叠椅,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慕羽茜望着自己的手背,指尖轻轻划过那道几乎消失的疤痕。
记忆如潮水涌来:暴雨中的洞穴、发光的水晶、还有那些碎片般的画面——父亲工作牌上的光斑、母亲银耳坠的反光、舅舅手背上的新疤……此刻都化作掌纹里若隐若现的微光,随着心跳明灭。
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,锁屏跳出舅妈发来的消息:“茜茜别怕,舅妈托人给你带了槐花蜜,安神。”
附带着一张照片:老槐树的残枝堆在镇口,舅舅蹲在废墟前,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——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,从前总锁在衣柜最上层。
慕羽茜猛地掀开被子。
病号服下的右腿,进山时被岩石砸出的淤青早己无影无踪,皮肤光滑如初,仿佛那些伤痛从未存在过。
她摸到颈后贴着的退热贴,指尖刚触到边缘,胶痕便自动剥落,连一丝泛红都没留下。
凌晨西点,值班医生办公室。
中年女医生握着病历本的手突然发抖:“慕同学,你的各项指标都显示……非常健康。
甚至可以说,超出了正常生理范畴。”
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,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惊疑,“比如你的白细胞活跃度,比二十岁青年平均值高出三倍,还有皮肤细胞的新陈代谢速率……”诊室门突然被撞开。
穿着登山服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,胸前挂着学校后勤部的工作牌,却在递出名片时露出袖口下的银色纹身——缠绕着齿轮的双蛇杖,正是慕羽茜在洞穴石壁上见过的图案。
“我是校医务室的张医生,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,“接下来由我负责慕同学的后续检查。”
深夜的走廊回荡着脚步声。
慕羽茜被带到顶楼的特殊病房,经过消防通道时,她忽然瞥见窗外闪过道黑影——穿连帽衫的人正攀着外墙排水管向上爬,手腕处银光一闪,正是和“张医生”相同的纹身。
“请躺上去。”
张医生指着诊疗床上的仪器,金属部件泛着冷光。
慕羽茜盯着他转身调设备的背影,忽然想起洞穴里水晶碎裂时的震动——不是物理的声响,而是某种频率的共鸣,像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嗒声。
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,微光突然大盛,诊疗仪器的屏幕瞬间布满雪花。
“怎么回事?!”
张医生猛地转身,却看见慕羽茜己经站在窗边,夜风掀起她的病号服下摆,露出光洁的脚踝——十二小时前因奔跑划伤的血痕,此刻连结痂都没留下。
“你们是谁?”
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目光落在对方颤抖的手背上,“洞穴里的符文,和你纹身的图案一样。”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慕羽茜忽然想起探险队失联的领队,想起镇上老人说的“发光的山”,想起父亲照片里那个模糊的光斑——原来早在她出生前,命运的齿轮就己开始转动。
当第一个黑衣人踹开病房门时,她突然福至心灵般摊开手掌,微光化作透明的屏障,将袭来的麻醉针弹落在地。
“别碰我。”
她后退半步,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窗。
月光穿过指缝,在掌心映出水晶碎裂的纹路,“我只想知道,我父亲是不是也见过那东西。”
张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:“你父亲?
慕建国?”
这个名字像把钥匙,打开了记忆深处的匣子。
慕羽茜想起父亲照片上的工作牌,想起母亲改嫁时留下的雪花膏味,想起舅舅总在深夜擦拭的红漆木盒——此刻,木盒里的东西正在三百公里外的小镇发出微光,与她掌心的纹路遥相呼应。
警报声在医院顶楼炸开时,慕羽茜己经跳出了窗外。
七层楼的高度,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擂鼓,却在落地瞬间感到双腿传来奇异的缓冲力,仿佛空气都在托着她。
身后传来黑衣人咒骂声,她转身跑进巷口,忽然看见街角停着辆熟悉的三轮车——车斗里堆着机械厂的零件,车把上挂着串槐花编织的平安符。
“舅舅?”
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。
三轮车夫抬起头,布满皱纹的脸在路灯下泛着暖意:“上车,茜茜。
你舅妈熬了夜,把你房间的槐花枕晒了又晒。”
他拍了拍车斗里盖着蓝布的木箱,金属碰撞声轻得像叹息,“有些事,该让你知道了。”
慕羽茜爬上车斗,指尖触到蓝布下的物件——是父亲的工作牌,边缘缠着半圈生锈的齿轮,正是洞穴石壁上刻着的图案。
远处的警笛声渐渐逼近,三轮车碾过积水的路面,溅起的水花里倒映着她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面容,和掌心那簇永不熄灭的微光。
原来永生从来不是起点,而是某个跨越两代人的谜题,终于在这个暴雨后的夜晚,向她露出了第一道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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