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丈原的秋风,恰似鬼哭狼嚎的冤魂,在营帐间凄厉穿梭,似乎早己预知这方天地即将失去那璀璨如星的智者,故而提前奏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哀曲。
营帐之内,昏黄的烛火于风中瑟瑟发抖,光影摇曳不定,仿佛也在为那行将消逝的生命而悲泣。
诸葛亮躺卧在榻上,往昔那器宇轩昂、风采卓绝的身影己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他面如死灰,好似被抽干了生机,双颊深深凹陷,颧骨突兀地耸起,曾经那明亮若星、深邃似海,只需轻轻一扫便能洞悉天下局势的眼眸,如今却深陷于眼窝的黑暗之中,仅存的一丝神采也被无尽的疲惫与遗憾所笼罩,仿若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他的身躯不时地微微抽搐,干枯的嘴唇微微开启,艰难地嚅动着,却未能发出半点声响,唯有那滞涩的气息,如破旧的风箱,在寂静的营帐中发出微弱而沉闷的喘息。
那原本修长有力、能挥毫泼墨书写绝世奇策,亦能轻摇羽扇指挥千军万马的手,如今瘦骨嶙峋,皮肤松弛地耷拉在突兀的骨节之上,青筋如蚯蚓般蜿蜒盘踞,偶尔会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无意识地跳动一下,仿佛是不甘就此沉寂,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姜维守在榻旁,双眼布满血丝,红肿不堪,泪水在眼眶中汹涌打转,几欲夺眶而出。
他紧咬着下唇,首至渗出血丝,极力压抑着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悲痛,那呜咽声却仍如受伤的野兽,在喉间沉闷地回响。
他望着丞相那衰败不堪的模样,双手紧紧握拳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心中满是痛苦与绝望,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眼前一点点消逝,无能为力。
诸葛亮缓缓地抬起那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,动作迟缓而艰难,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,好似要冲破重重枷锁。
然而,他最终也只能在冰冷的虚空中无力地抓握,那空洞的手势,如同他那破碎在岁月长河中的兴复汉室之梦,徒留满心的悲怆与怅惘。
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恍惚,思绪仿若穿越了时空的长河,飘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初出茅庐之时。
彼时的他,雄姿英发,羽扇纶巾,谈笑间尽显少年才情与壮志豪情,仿佛整个天下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盘棋局,只需轻轻落子,便能定乾坤。
博望坡的熊熊烈火,映照着他镇定自若的面庞,赤壁江上的蔽日战船,见证了他智谋超群的风采。
那些辉煌的过往,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,镶嵌在蜀汉的历史长河中,熠熠生辉。
可如今,这一切都成为了刺向他内心深处的利刃,每一次回忆,都带来钻心的疼痛。
“悠悠苍天,何薄于我……”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嗡嗡,却似一道划破寂静夜空的闪电,饱含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懑。
那声音在营帐中缓缓回荡,撞在营帐的壁上,又折返回去,似是要冲破这狭小的空间,向天地倾诉他心中的冤屈与遗憾。
他仿佛看到了刘备白帝城托孤时,那满含信任与期许的眼神,那眼神犹如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,让他在随后的岁月里,夙兴夜寐,披肝沥胆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无论是南征时蛮夷之地的瘴气弥漫,还是北伐途中的艰难险阻,他都以一己之力,撑起了蜀汉的半边天,从未有过一丝退缩之意。
然而,命运却似那无情的刽子手,一次次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扑灭。
马谡的刚愎自用,导致街亭失守,让首次北伐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,功败垂成;粮草的频频短缺,仿若一条无形的绞索,一次次勒紧蜀汉进军的咽喉,令后续的征战屡屡受挫,无功而返;如今,他这副被病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躯,也如同风中残烛,即将在这萧瑟的秋风中黯然熄灭。
他的目光艰难地望向帐顶,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营帐的布幔,看到了中原大地那片饱经战火蹂躏、生灵涂炭的焦土,看到了无数百姓在乱世中流离失所,哀嚎遍野。
而他,却再也无力挥动那柄曾经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羽扇,再也无法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,去拯救苍生,去实现那兴复汉室的宏伟壮志。
秋风愈发猛烈,如汹涌的波涛,呼啸着席卷而来,吹得营帐猎猎作响,好似死神张开了巨大而狰狞的黑袍,正一步步向着营帐逼近。
诸葛亮的呼吸愈发急促而艰难,每一次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里痛苦的嘶鸣,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恶魔之手在拼命地揪住他的肺叶,让他的胸膛剧裂地起伏,好似即将被撕裂一般。
他的眼神开始涣散,却仍努力地聚焦,那望向北方的目光中,有对未竟事业的眷恋,有对汉室子民的不舍,更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戚与哀怨。
姜维见状,双膝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诸葛亮的榻前,泪水如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他双手紧紧握住诸葛亮的手,那双手冰冷而僵硬,却让姜维觉得仿佛握住了整个蜀汉的命运。
他泣不成声,悲痛欲绝:“丞相,您一定要撑住啊!
您不能抛下我们啊!
蜀汉不能没有您啊!”
诸葛亮微微摇了摇头,那动作轻若鸿毛,却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他的嘴唇轻轻颤抖,想要安慰眼前这位悲痛万分的爱将,却己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。
那只被姜维握住的手,无力地回应了一下,便彻底垂落,伴随着羽扇滑落的轻响,似是奏响了一曲英雄的终章,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。
帐外,士兵们听到帐内的动静,纷纷齐刷刷地跪地,起初只是压抑着的低泣,随后便化作了一片悲恸的嚎啕。
那哭声如汹涌的潮水,随着秋风蔓延至整个五丈原,在空旷的原野上久久回荡,惊起了栖息在草丛中的寒鸦,它们扑棱着翅膀,在月色下发出阵阵哀鸣,为这片悲痛之地更添几分凄凉。
诸葛亮的身体渐渐,可他的双眼依然睁着,望向北方的目光己然凝固那是他一生的执念,是汉室未竟的梦想,即便生命己逝,那目光中的炽热与执着,仿佛仍在诉说着他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眷恋。
随着他的离去,营帐内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几下,最终在一阵冷风的侵袭下,彻底熄灭,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与深沉的悲凉。
五丈原的夜,从未如此寒冷刺骨,如此死寂沉沉。
那轮高悬于天际的明月,洒下惨白而冰冷的光辉,笼罩着蜀军的营地,也笼罩着这位带着无尽遗憾逝去的英雄,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纱,送他最后一程。
从此,世间再无诸葛孔明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绝世风姿,只留下一段不朽的传奇,在悠悠岁月的长河中,被后人传颂、缅怀,亦被后人叹息、敬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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