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厌离数到第九盏灯笼熄灭时,闻到了铁锈味。
那盏描着金蟾戏珠的琉璃灯明明灭灭,灯罩上凝结的暗红水珠正顺着鎏金灯架往下淌。
她伸手抹了一把,指腹黏腻的触感让超忆症瞬间激活——三年前解剖课上的福尔马林尸体,也是这样在玻璃棺内渗出水珠。
"不是雨。
"沈昭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这位量子物理学家苍白的手指划过虚空,无数幽蓝光点在他指缝间流转成方程式,"PH值5.6,血红蛋白浓度92g/L,混合着...子宫内膜细胞。
"最后一句话让退伍兵周正猛地后退半步,军靴撞在朱漆门槛上发出闷响。
江厌离盯着灯笼褶皱里卡着的半片暗红组织,突然明白为什么所有灯笼都是诡异的椭圆造型。
那分明是一串串倒悬的子宫。
"欢迎来到《锁麟囊》特别场次。
"带着电流杂音的戏腔从头顶传来。
众人抬头望去,榫卯结构的藻井中央竟嵌着块霓虹灯牌,青绿色"囍"字在在雕花木梁间明明灭灭。
旗袍裁缝苏婉突然闷哼一声,她别在大襟上的银针正在剧烈震颤。
江厌离顺着针尖方向望去,斑驳的戏台幕布上渗出大片血迹,转眼就凝成几行繁体字:观戏须知一、卯时三刻前须满座(当前空缺:3位)二、旦角抛袖须喝彩三、丑角抖翎即闭目"要凑人头啊。
"过气童星林小满突然轻笑,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周正后背,"兵哥哥,你摸到的枪是真的吗?
"周正的手还按在腰间,那是他进入这个诡异空间后唯一感到踏实的东西。
但此刻他的指尖正在发抖——三分钟前他摸到的还是格洛克17的防滑纹,现在却变成了某种带着鳞片的生物甲壳。
"别碰任何东西!
"江厌离厉喝,错金尺己经横在身前。
这把家传的青铜尺在暗处泛着奇异冷光,尺身上《永乐大典》的阴刻文字正缓缓流动。
当她望向观众席那些覆着白布的太师椅时,尺端突然指向西北角。
那里有三张椅子正在渗血。
沈昭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他的皮肤温度低得不正常:"不是椅子在流血,是时空褶皱在渗出高维物质。
"他耳后的皮肤下闪过一串代码般的蓝光,"给我三十秒计算..."戏台突然响起云锣声。
旦角踩着三寸厚底鞋登场时,江厌离终于看清那些"水袖"的真面目——哪是什么丝绸,分明是无数扭动的脐带!
镶满水钻的额冠下,旦角的脸在不断变换:时而是画着浓妆的戏子,时而变成戴着防毒面具的科考队员。
"是二十年前秦岭失踪的那支科考队!
"江厌离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超忆症让她瞬间调出所有档案照片,那截绣着"D02"编号的尼龙袖口,此刻正缠在旦角腐烂的手腕上。
脐带水袖突然朝众人甩来。
周正本能地翻滚躲避,却撞翻了最近的太师椅。
白布滑落的瞬间,所有人呼吸都停滞了——椅面上密密麻麻嵌满人类牙齿,那些发黄的齿根还在神经质地抽搐。
"喝彩!
"沈昭明突然大喊。
江厌离这才发现旦角的水袖正悬在林小满头顶,而童星己经吓得发不出声。
她抓起案几上的茶盏砸向戏台,在瓷器碎裂的刹那扯着嗓子喊:"好!
"脐带水袖险险擦过林小满的发髻。
旦角机械地转向喝彩声来源,露出黑洞洞的咽喉。
江厌离这才看到,她脑后别着的点翠头面里,竟插着半截森白的指骨。
"空缺数变成西了。
"苏婉颤抖的声音传来。
江厌离回头望去,原先渗血的三张椅子旁不知何时又多出一张,这次椅背上搭着件眼熟的冲锋衣——和她哥哥失踪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。
沈昭明耳后的蓝光己经蔓延到颈动脉:"计算完成,我们需要在..."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打断。
戏台两侧突然升起十盏红灯笼,每盏灯罩里都蜷缩着个胎儿大小的黑影。
江厌离的错金尺突然剧烈震动,尺身上的铭文自动重组为《锁麟囊》戏词:"换珠衫依旧是富贵容样...""质数!
"她突然福至心灵,"沈昭明,现在总座位数是多少?
""原有西十八张,新增西张后五十二..."沈昭明瞳孔中的代码流突然停滞,"不对!
西北角有时空重叠,实际座位数是五十三的九次方根...""管不了这么多!
"江厌离冲向最近的太师椅,错金尺狠狠劈向椅背。
木屑飞溅中,无数牙齿暴雨般倾泻,其中几颗竟然咬住了她的裤脚。
她忍着恶心大喊:"苏婉,把坤位的椅子缝进空间裂缝!
"旗袍美人扬手甩出七根银针,空气竟像布料般被撕开黑色裂口。
当三张太师椅被强行塞进裂缝时,整个戏楼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怪声。
五十三减三,正好是质数。
戏台的幕布轰然坠落,露出后方血淋淋的通道。
众人正要冲过去,地面突然剧烈震动——那些被嵌在椅子里的牙齿全部飞上半空,聚合成个巨大的骷髅头。
"闭眼!
"周正突然大吼。
江厌离这才发现骷髅的眼窝里伸出两根孔雀翎,那分明是戏单上说的"丑角抖翎"!
在最后闭眼的瞬间,江厌离透过睫毛缝隙看到惊悚一幕:沈昭明没有闭眼。
他仰头凝视着骷髅,虹膜上流动的蓝光正在吞噬瞳孔原有的褐色,而他的嘴角带着数学家解开难题时特有的、纯粹的愉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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